她在船上所问,是不是对这样的她失望,从来不仅仅是问李羡,更多是问她自己。
苏清方的灵台似乎清明了些,“学生谨受教。”
齐松风捋了捋长须,宽慰道:“你们还年纪小,心智还在成长,遇到事情,怀疑动摇,都是很正常的事,证明自己在渐渐成熟。不像老夫这种老不死、顽固派,已经不怕开水烫了。不过有一点,不要钻牛角尖。你品性本就贞烈,要最纯粹的感情。这样的追求本身没有错,但实际可能很难有真正的无私。须知过刚易折、慧极必伤,不要对一些事情过于严苛。万事万物,大多也都是不完美的。你会慢慢找到支撑你心灵的力量,以及自己和这个世界从容相处的方式。”
苏清方被那一句“不怕开水烫”逗笑,“先生是开明之人。”
“只是多活这么些年而已。为人师者,不就是把一些经验传授下去吗?但实际最终还是要自己经历体悟。年轻的时候,都轻狂倨傲,别人的道理说得再天花乱坠,也是听不进去的。我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,不比你和临渊强,”齐松风自嘲,重新端起茶水,润了润喉咙,就着话头接着说,“牡丹花会前,临渊其实来找过老夫,要老夫收你为义女,说是皇帝逼他选妃。”
苏清方愣了一下,怔怔望向齐松风,听他继续说:“不过老夫说要他同你说清楚,你点头了老夫才会答应。他也是个倔脾气。老夫也不晓得你跟他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,不过感觉得到他憋着一口气发不出来,就死犟,准备自己把事办了。后来又趁老夫不留意,把老夫的琴偷走了。再后面的事,你应该比老夫清楚。”
万事俱备,东风却不作美,难怪李羡那样生气。他那一口气,应该是她说自己实际只是讨好他,玷辱了他的尊严。苏清方想,见齐松风放下的杯子已见底,正要给齐松风再斟满,被抬手挡住。
齐松风的话已经传到传完,起身准备离开,“老夫来同你说这些,并不是要劝你们怎么样。所谓万物有为法,路都要靠你们自己走。临渊做了十多年的太子,和一群人精打交道,做事习惯迂回婉转,心里想什么也不直接说。不过老夫总觉得,有些事总归要你知道。这世上的阴差阳错实在太多,误会还是少一桩是一桩为好。”
说着,齐松风拍了拍苏清方的肩膀,“老夫也要承认自己的私心,毕竟教了临渊十多年,多少还是向着他些,不过也是真心想把琴谱传给你。他逢五大朝,没空出城。如果不想见到他,你可以换这天来。”
苏清方颔首,“我会想清楚的。”
齐松风感叹:“女孩儿还是比男孩儿好教啊。”
正说着,一个墨绿的影子小步跑来,正是听说齐松风过来的卫源,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,推手作揖,惶恐道:“见过老丞相。晚辈卫源,不知老丞相到来,有失远迎,还请海涵。”
“卫大人客气了。老夫已经致仕,担不起这声‘丞相’了。今天本也是路过来看看,没有提前招呼,要恕老夫的冒昧之罪呢。”齐松风扶起卫源,也没有多留,告辞离开。
卫源同苏清方一道送齐松风坐上牛车,好奇问:“怎么老丞相说是你‘师傅’?”
齐松风为官二十余年,门生故吏遍布天下,可真正当得起他一句“亲授学生”的,恐怕没几个。有一位,在东宫坐着。
苏清方遮掩解释道:“去太平观时遇到的,聊了几句,先生觉得投缘,闲暇教我弹琴。”
卫源听完,长长叹了一口气,“还以为老丞相是为太子进城的呢。”
苏清方听来似乎发生了不好的事,紧忙问:“表哥这是何意?”
卫源苦笑,“前几天,陛下把太子批阅的奏折全部调走了,要御览。怕是不太妙。”
家翁查账,可不是不妙吗。
苏清方不禁蹙眉。